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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就在谭宗明拉肚子的那天晚上，赵启平一个人在家里的窗前站了很久，看着月亮慢慢爬上漆黑的天空，再看着月亮一点点向东方沉去。

月亮好像也在看着他。赵启平数月亮上面灰色的班，那是环形山。数着数着眼都花了，还是睡不着。

赵启平也在思考，最近对于谭宗明的穷追猛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赵启平不是一个很谦虚的人，他承认他对自己的内在和外表都满意。他也不是恋爱经历为0的小白，什么事情他不明白啊。

赵启平想了想，主动给谭宗明发了一条短信：谭总，好点了没有？语气还是那样。

 

谭宗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细细琢磨着这一天承受的苦难。

估计是某种特殊的警告，意思很隐讳。

谭宗明觉得自己挺冤，因为他真不是那个意思。

好吧，真不只是那个意思。

谭宗明无论是做生意还是生活，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旦被他咬上，除非他自愿，否则他不会松口。谭宗明摆过路边摊扫过厕所，发过小广告做过保安，什么苦什么累他没吃过，商业大亨们自传里写的成功之前的必经之路谭宗明一样不落。

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晟煊，不会有今天的谭宗明。谭宗明成就事业，靠的就是坚持。

6.

谭宗明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是赵启平发过来的短信。想什么来什么。他认为这是赵医生的又一波讥嘲。谭宗明似乎能看见赵启平在智能手机宽大的屏幕后偷笑的样子。

谭宗明故意气他：我没怎么啊，怎么了？对了，米粉很好吃，谢谢赵医生。改天我一定回请。

赵启平那边半天没吱声，谭宗明刚放下手机，一条信息过来了：

没事就好，谭总，您说您这龙体要是有损伤了，万一您公司因为这事儿大亏空，我一辈子都补不上啊。

谭宗明回：对啊，你要知道，有的时候少了我，我的公司几秒钟就能亏好几百万好几千万。

赵启平乐了，这是吓唬乡下小姑娘还是即将和阔少爷开启一段浪漫情缘的傻白甜呢？他想了一下，回：那我可真赔不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而且，祖国还会损失一个可以挽救很多病人的优秀的医疗精英。

谭宗明：没事，那你就卖身吧。救人还债两不误。

赵启平扯开话题：你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复诊一下，我看看你的康复情况。

第二天早上，谭宗明给赵启平挂了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去复诊，感觉肌肉拉伸的时候有点疼，怀疑是肌肉粘连。

赵启平说，周一周三周五，你可以来骨科，找我就行。

谭宗明越来越觉得成竹在胸，接下来的事情只是水到渠成的时间问题。这不是莫名的自信，这可是有事实支撑的。

7.

据谭宗明自己说，他现在走路的时候，受过伤的那条腿老有痛感。

“恢复得挺好，没有肌肉粘连，你康复训练挺及时的，你想多了。多活动活动伤腿，不过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可以多散散步。“

谭宗明来复诊的时候，赵启平给出了建议。

“谢谢赵医生。”谭宗明一字笑，下一句条件反射般地跳出一句话，“赵医生，我最近觉得有块表挺适合你的，价格也挺好看。我托人从瑞士给你带回来了。”

赵启平抬眼看了看他，怼他一句：“不好意思谭先生，我这里是骨科，不是精神科。精神科下二楼左转，您来错地方了吧？”

谭宗明反应过来，赵启平好像误会了，忙说：”没事，你要是不喜欢，我让他们送回去。“

安迪发现，最近谭宗明特别喜欢吟诵一首宋词，从头到尾特别溜，一天到晚没事老念。谭宗明闲暇时是有读书的爱好，不过唐诗宋词他不是很感兴趣啊。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秦观的词，写他做了个梦，词牌名是“好事近”。

哦，安迪隐隐约约明白了。谭宗明最近确实有点不对劲，老是往第一医院跑，而且说话做事都满面春风的。

难道他恋爱了？

不过安迪没问这个问题，还是像往常一样打理公司事务。当有一天谭宗明过来问他“你觉得如何才能抓住一个人的心“的时候，安迪觉得自己的猜想被证实了。

谭宗明以前都是被别人抓心，现在改抓别人心了？

谭宗明打开天窗说亮话，上次他骨折的时候的那个主治医生，他看上了。不过对他老是若即若离的。谭宗明觉得，我很努力在讨他欢心了啊。说他对我有感觉吧，送他礼物他老不收，对我没感觉的话，大晚上的给我发什么短信啊。

安迪乐了。她保持中立。

谭宗明试图以高价饭局来解决一切他们俩之间解决不了的问题，顺便推动一下感情发展，不是说要抓住一个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吗，谭宗明承认自己做饭技术很烂。他在一家特别牛掰的餐厅订了贵宾间。这次赵启平真来了，脱了白大褂的赵医生坐在软皮沙发上，穿了蓝色的西服，没打领带，显得特别的……性感。

谭宗明问赵启平点什么，赵启平要了一杯胡萝卜汁，二十块钱。

谭宗明说，别啊，你到这来就是为了花二十块钱喝一杯价格翻了十几倍的胡萝卜汁儿的？

赵启平看了看谭宗明，端正容色说：“不，我是要来跟你道别的。”

谭宗明有点懵。

赵启平说：“是这样的，谭总，你是个好男人，但是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了。”

谭宗明思维跟不上了。这怎么了……说变就变了？

赵启平努力用特别委婉特别礼貌的遣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赵医生，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赵启平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谭宗明感觉浑身上下的血全冲到脑袋顶上来了，耳边嗡嗡地响。他吼了一句：

赵启平你有点太过分了吧！我哪点没满足你你这么溜我！我哪样没尽心尽力？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我什么意思吗？我可以花钱，你知道在你身上，我花了多少钱吗？

赵启平被这么一喊，也生气了：“你喜欢的就是你自己！你追求别人的方式！你占有的快感！你喜欢的只是你自己的情感！就像你爱钱，你爱你的公司！你只是在自我催眠！你的感情一文不值！我不稀罕！”

谭宗明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了，他看着面前的赵启平。

愤怒的赵启平，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

赵启平转身就走，皮鞋在地上踏得噔噔响，猛地一甩贵宾包间的门，门关上时那“砰”的一声巨响，谭宗明感觉就好像一个大耳光抽到了他的脸上。

特别疼。

有句俗话叫，好事多磨。

7.

赵启平觉得，这是有钱人的惯有思路，钱可以解决一切可以摆平一切，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他们就非常的高傲，执着地认为自己有钱就是最大的优势，所有人都要听他们的。真可笑。

赵启平对他们两个关系的担心，主要来源于阶级问题，他总有一种被“包养”的错觉，谭宗明刚才的一番话，更加重了他的这种错觉，足以以假乱真。他想要的感情，是平等的。不是一个人俯视着那个仰视他的人。如果两个人真的是这样的关系，赵启平宁可不要。

 

谭宗明这两天一直心气不顺，公司事务上也是鸡蛋里挑骨头，公司职员们都觉得莫名其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谭总以前不这样啊。

安迪又纳闷，谭宗明这是怎么了，怎么情绪这么低落啊，闷葫芦似的，股市行情不是挺好的吗，前两天不还恋爱了吗。

谭宗明不说话，和赵启平吵架后的第三天，病倒了。

公司正开着例会呢，谭总说着说着话就瘫在座位上了，会议室里乱成一锅粥，再一看谭总，已经不省人事了，怎么喊都不答应，掐人中也不管用。

安迪赶紧打了120，急救车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赵启平这边刚刚停好他的爱车，看见一个劲儿叫唤的急救车里，护工们七手八脚连人带床送进急诊。

赵启平不知道急救床上躺着的人是谁，没凑过去看热闹，这种场面他见多了。

赵医生得知谭宗明生病了是一个很机缘巧合的事情，一天上午，住院部的同事偶然跟他提起，说那个什么特别有钱的大佬谭总，前两天住院了，听说病得不轻。你说说有钱有什么用啊，该来的还是得来。

赵启平问：“什么病啊？”

“听说是疲劳过度，这两天老熬夜，听说整晚整晚不睡觉，做生意的，资金周转要是出了点问题，难免嘛。”

赵启平腹诽，我还以为他伤心了呢。